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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圳,該拿什麼再愛你?

虎嗅註:“歷史,選擇瞭深圳。深圳的答卷,也無愧於歷史。”作為中國改革開放成果的集中體現,深圳的崛起堪稱奇跡。但現在,飛速發展的深圳,也遇到瞭瓶頸。生產和生活成本一路飆高,使得企業和普通居民對於深圳的“愛”都打瞭折扣。未來,深圳何去何從?

本文轉自公眾號“華商韜略(ID:hstl8888)”,作者:常子健。

近日一則消息,把深圳再次推到輿論的風口浪尖:7月2日,約1500臺車載著華為2700名員工正式去東莞上班。前一天40輛8噸貨車60車次,貼有統一標識“華為搬遷專用車輛”從深圳總部駛向松山湖。

華為外遷跡象時間也是不短瞭,政府的焦慮和擔心也很長時間瞭。但,實質性問題還是不能解決。該來的,必然會來。

二十年前就沒有被重視的隱憂

“坂田辦公區容納不下研發部門8萬員工,但總部還會留在深圳。”盡管華為方面堅定表態,但依然消除不瞭地方政府的憂慮。

事實上,回望二十年前,當很多人還“陶醉”於經濟特區的輝煌時,登高遠望,隱憂已顯:國傢特惠政策優勢、毗鄰香港的地緣優勢,在中國加入WTO的背景下,逐漸被削弱,全球經濟一體化浪潮席卷,各個省份群雄逐鹿,也讓深圳面臨競爭壓力。

1990年代中期,地處長三角的上海被國傢寄予眾望,“上海舊夢”大獲初醒。隨後與之一河之隔的香港回歸受到“厚待”,“特區不特”讓鵬城騰飛的翅膀力不從心。

2002年9月16日,平安保險宣佈,在陸傢嘴金融貿易區投20億元建造平安金融大廈。這一年的壞消息,還有中興、華為、招行等意闖上海灘。

據說,乾隆皇帝下江南的時候,在鎮江金山寺,他問當時的高僧:“長江中船隻來來往往,這麼繁華,一天到底要過多少條船啊?”高僧回答:“隻有兩條船”乾隆問:“怎麼會隻有兩條船呢?”高僧說:“一條為名,一條為利,整個長江之中來往的無非就是這兩條船。”問得巧,回答得更妙!

資本逐利,本性使然。但這一切,絕非偶然。當深圳躺在民營和金融及高科技產業成績斐然的溫床上,上海早已拋出繡球:隻要總部從深遷來,就在核心地段送專用別墅,這隻是條件之一。眉目傳情間,一些對國際市場躊躇滿志的金融企業荷爾蒙愈發躁動,移情別戀。而此時的深圳,橫眉冷對。

很快,深圳一些王牌企業“腳踏兩隻船”,也有“靚女二嫁”。招行信用卡中心總部,平安保險運營管理中心、投資管理中心,平安銀行信用卡中心總部輾轉騰挪到上海……2000年,外商希捷公司把在深圳形成的年產值100億元企業搬到無錫。前前後後的,還有歐菲光、兆馳股份、興飛科技、海派通訊等將生產線遷至南昌。深圳深知後果有多嚴重。金融和高新技術兩大產業,如同最先擎起特區脊梁的地王大廈和賽格廣場。承載兩大行業的招行、平保、中興和華為這四大金剛,如遠走他鄉,深圳制造業將被釜底抽薪。

事實上,對於任何企業來說,誰都不敢任性來一次“說走就走的旅行”。走,一定有原因。

國傢層面,要平衡區域發展,全面建成小康社會。2006年,武漢城市圈、中原城市群、長株潭城市群、皖江城市帶,直接“入圍”中央關於中部崛起的10號文件。這之前,獲得國傢宏觀層面認同和規劃的,是長江三角洲地區、環渤海經濟圈、泛珠三角地區,以及成渝經濟圈,均是中國經濟版圖中舉足輕重的跨省(市)區“大塊頭”。此番四個均屬省內的“次區域”城市群進入國傢視野,足以表明中央“一花獨放不是春,百花齊放春滿園”的戰略決心。

雪上加霜的,是2007年末,華爾街金融風暴引發的全球性經濟危機,打破並改變瞭世界經濟格局,更令深圳制造業“寒意逼人”,2008年增長速度以3%遞減,2014年甚至出現零增長。期間,大批制造業工廠倒閉和撤離,內地乘勢推出各種優惠政策,承接產業轉移。

廣東層面,“最富的在廣東,最窮的也在廣東”這種區域發展不平衡狀況最為紮眼。珠三角和粵東、粵西、粵北是一手繁華,一腳落寞。在省裡騰籠換鳥、對口幫扶等政策推力下,原本在土地資源難以為繼的深圳,迎來瞭大企業“外遷”的頻發期。2013年,大疆科技在東莞買地;2014年,中興通訊將生產基地遷往河源;2015年,比亞迪在汕尾投資建設新能源汽車產業基地;2016年,時任深圳市長許勤在一次講話中坦言,有超過1.5萬傢企業遷出深圳。這年,《別讓華為跑瞭》的傳聞被廣泛轉發。

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,除瞭外部大環境,還有深圳的自身出瞭問題。

築夢深圳人,需要被溫情以待

改革開放,令深圳成為創業者的熱土,應屆畢業生的“應許之地”,務工者的“夢想國”。統計數據顯示,2016年末“北上廣深”常住人口數,分別是2173萬、2420萬、1404萬、1191萬。在2012到2015年間,北京和上海呈減少趨勢,廣州和深圳則是增長趨勢。常住+流動,目前深圳有2000多萬人口。另外,包括海外的300多傢上市公司,8000多傢高新技術企業,都是深圳“人緣最好”的佐證。

成就有目共睹,無需贅言。還是回到發展中出現的問題上來。

2002年,一篇《深圳,你被誰拋棄》的網文被廣泛傳播。時任市領導肯定該文是對深圳“愛之深、責之切”的直接反應。南方都市報推出獨傢專題《深圳,拋棄瞭嗎?》更是引發一場關於深圳未來的大討論。十多年來,諸如《前海,我為你哭泣》;《深圳,有沒有人為我們哭泣》;《集體失聲的深圳媒體,我為你們哭泣》;《深圳,我為你哭泣》;《深圳,今夜誰為你哭泣》;《佈吉,你為何哭泣》;《同胞們,請不要讓深圳哭泣》;《深圳紅樹林在哭泣》等大量網文不斷出現。

沒有誰想唱衰這座城市。恨之切,責之切,又皆因愛之深。

2007年,《深圳,給瞭我們什麼?》有兩段話,令人記憶猶新:

一是,如果你是一個躊躇滿志的男人,但在事業上卻毫無建樹而又收入平平,那就趁早離開,否則多年後,你還是一無所有。這座城市在吸幹你滿腔的熱血之後會無情地將你唾棄,它得到的是繁華,你逝去的是青春。

二是,如果你是風姿綽約的女人,卻還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歸屬,還是趁早離開深圳,蔡屋圍的摩天大廈承載不瞭你的夢想,東門的繁華市井給不瞭你幸福的生活。這座城市得到的是快感,你破滅的是夢想。

十年已逝。何止是深圳!此前《北京,2000萬人假裝在生活》《在北京,每天有100萬人在假裝談合作》的帖子刷爆朋友圈。

這不是“外地人”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式的矯情。每個人都需要有被認同感、存在感、尊重感、價值感,而這些,則需要城市對“外來者”有人性的溫度,還有留得住的厚度。

物競天擇,適者生存。

企業佈局當然不隻限於某一地,無論在何時又將奔向何方,都取決於外部和駐地環境以及自身發展需求。1988年的深圳接納瞭14歲的臺資富士康,成就瞭他登上2017年位居《財富》全球500強第27位的輝煌。但在2013年卻號稱投50億美元在印度建12個基地。這一年,金立進入印度。2015年,富士康擬在南寧打造千億元級工業園,並在內部提出瞭“開展內地,制造搬運”的標語,將部分生產線搬運到山東煙臺、重慶、河北廊坊、北京亦莊等地。富士康有多大?在深圳龍華工廠就有30萬員工,占地近80平方公裡,廠房100多棟。

誰在創造價值?

截至2017年,深圳新增國傢級高新技術企業3193傢,累計達1.12萬傢,新增全職院士12名、“千人計劃”66名、“孔雀計劃”團隊30個,全年共引進各類人才26.3萬名、增長42%。新開工及籌集人才住房和保障性住房10.2萬套。有諸多待遇和保障罩著,高端級群體不用面對“骨感的現實”發愁。但對於絕大多數的工廠藍領,公司的中低收入者來說,是要靠工資過日子的,還有那些意料不到的各種花銷。

不否認,高端人才在一個城市發展中所起到的領頭羊作用,但是對於深圳而言,我們更要承認的事實是,承載大量密集型員工的企業很多。深圳的崛起,缺席瞭這個龐大的群體會是無源之水。中國是制造業大國,是消費大國。2018年全國各省市紛紛密集推出的“落戶”新政,足以證明未來城市發展一定要靠各個層面的人來夯實。

於深圳而言,進一步完善公共服務體系,讓在這裡的築夢人能夠擁有“此心安處,便是吾鄉”的“舒心,稱心”生活環境,依然任重道遠。

問深圳何能不朽,望溫度永別落幕。

如何卸去生產和生活成本這把刀?

歷史,選擇瞭深圳。深圳的答卷,也無愧於歷史。

2017年,深圳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8087.6億元、增長9.3%,工業投資增長27.5%,技改投資增長71.9%。新興產業增加值合計9183.55億元,比上年增長13.6%,占GDP的比重達到40.9%。

輝煌數字背後,是硬幣的B面。

幾何學上有一條定理:兩點之間,直線最短。而承載企業發展和市場利潤之間的,是成本。尋求更大的發展空間,企業壓力更大。對制造業來說,土地成本、人力成本、用電用水成本、稅賦成本等等,都是一項不小的支出。尤其在互聯網大數據的沖擊和國內外市場充滿的不確定性,都讓實體經濟如履薄冰。

生產和生活成本一路飆高,是橫在企業頭上的一把刀,也是懸在深圳“鵬起九萬裡”的達摩克利斯之劍。在歷年政府工作報告中,當政者也不回避中低收入、“夾心層”等群體住房問題。

對生在深圳,長在深圳的華為來說,或許內心充滿瞭五味雜陳。公司一路快跑,如今已穩坐全球通訊行業第一把交椅。目前有18萬員工,業務遍及170多個國傢和地區。事實上,隨著自身發展不斷壯大,對解決用地成本和職工生活成本的需求越來越迫切。研發部門搬遷到東莞的背後,折射出企業對各類成本增加的多種考量。而東莞的優惠政策之中,將為華為提供3萬套員工住房。對於難以承受深圳一飛沖天房價的華為來說,自然是最好的選擇。

據美國經濟咨詢公司Longview Economics的一項研究顯示,深圳已成為全球房價第二貴的城市,僅次於加州聖何塞。2016年,深圳樓市成交額超過6660億元,相當於平均每日成交18億。樓市水漲船高,不僅僅碾碎瞭低中層務工者安居夢,也推高瞭實體企業的土地本錢和運營本錢。這一年,開發商6平方米的“鴿子籠”售價88萬的廣告,在網上被刷屏。華為總部所在的龍崗區,2017年商品房均價為41495元/平方米,相較於當年的成交均價10764元/平方米,漲幅達285%。

如果說土地資源約束瞭企業擴張發展的空間,那麼,瘋狂飆升的高房價推波助瀾倒逼實體企業撤離。幾傢歡樂幾傢愁,隻有企業自己才解個中滋味!

深圳向來不缺激情和實幹,但嚴重缺地。看下這組數據:北京16410.54平方公裡;上海6340.5平方公裡;廣州7434.40平方公裡;而深圳真是拿不出手瞭,是1997.27平方公裡。而且深圳非常特殊,是全國唯一全部土地歸國傢所有,不存在集體土地的市。同時,“現行制度的剛性難以突破;存量土地開發協調難、搬遷難;歷史遺留違法建築消化處理難”這三大難題長期擺在主政者面前。

一半是火焰,一半是海水。去哪裡去找安身立命的土地?對此,深圳也在積極采取措施,力爭五年時間整備出108平方公裡土地。

深圳再出發,呼呼敢試敢闖的精神

羅馬城不是一日建成的,但深圳卻是“一夜之間”崛起的。

沖破一個個盲區、禁區、雷區的深圳,在25歲時就創造瞭230多項全國改革之最。世界權威雜志之一的英國《經濟學人》這樣評價:全世界超過4000個經濟特區,頭號成功典范莫過於“深圳奇跡”。為此做註解的,是深圳GDP從1979年的1.97億元上升到2016年的2.24萬億元,僅次於北京、上海,與曾經差距無比巨大的香港相當。

拋去戴在深圳頭上數不清的國字號,國際號光環。如果說“沒地瞭”和“高房價”是攔在37歲深圳未來路上的一道門障,那麼,“用發展的眼光看待目前的問題,用改革的措施解決這些問題”,就能夠打開高成本這扇銅墻鐵壁。

除去土地和能源緊缺,環境容量透支,人口壓力不堪重負,以及國際日趨復雜的大環境外。似乎今天的深圳,還缺少瞭一種精神。

君不見,一些領導幹部“驕”、“松”、“退”問題還很嚴重,深圳“拓荒牛精神”,“時間就是金錢,效率就是生命”豐碑,“三天一層樓”、“深圳速度”這些實幹興邦的“真功夫”,早已脫變成“說多做少,虛比實多”的阿Q精神和口技秀……

38年前,敢闖敢試感想敢幹的特區展開瞭“水擊三千裡”的一翼。今天,站在中國改革開放40年節點上深圳,又該拿什麼舒展開“扶搖直上九萬裡”的另一翼?對於37歲的深圳來說,繼續和其它兄弟省市橫向縱向比規模、比總量,是沒有意義的。國傢賦予的階段性歷史使命雖然已經完成,但心穩神定,心無旁騖,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都不動搖,不放棄的“先試先行”之使命遠遠沒有結束。

其實,讓滿懷夢想的他們不再承受太多生活壓力的裡子,比站在世界聚光燈下贏得滿臺喝彩的面子更重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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